隔壁几个山头上初见积雪，夹杂着雪花凉意的寒风吹来，似是想透过学校的土墙、穿过火堆的热浪吹进排队的人群里。
然而，却只能吹到跟前，在查尔瓦和火堆边上打了个卷，随即消散于半空中。
宽敞的学校操场上，摆放着两张条形桌、几根长条凳。
程锦坐在陆柠身旁，看着她以极快的速度验货、称重，然后让江言结账。
整个过程两人配合默契、一气呵成，让她觉得自己毫无用处。
她拢紧身上的羽绒服，往陆柠身旁凑了凑，将双脚搭在脚下的火盆上。
“柠姑姑，有没有我能帮忙的？”
陆柠神色微顿，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，只微微偏头瞥了她一眼道：“倒还真有，火盆里的洋芋看着些，别让它烤糊了。”
从桌下到校门口，火盆加火堆有十来个。
文洮、陆染和林蔚一人认领两三个，守在一旁，准备随时加碳和刨洋芋。
可不能浪费这么多炭火，能顺道将晚饭给解决了正好。
来排队卖染草的老乡们也跟着沾光，一人手里拿着个烤好的洋芋，暖手又暖胃，还果腹。
“好啊，那我看着咱们脚下这个。”
程锦当即弯下腰，拿火钳给洋芋翻了个面，时不时扒拉一两下。
等待会儿烤的焦黄，再蘸上辣椒面，简直人间美味。
至于收染草、辨别染草的活，她是不指望学了。
不说她本就不熟，学的慢。就说这么一长串老乡们在寒风中等待，她也只想赶快办完事儿让他们都回家。
除了烤洋芋外，程锦还时不时站起来录录视频，拍拍照片。
这些都要发给老爷子看，让老爷子感受感受大家对待染草的认真。
整个收染草的过程，其实就只有一个多小时。但直到结束，程锦都没看到阿支或是阿支的父母过来。
收完摊之后，她一边剥洋芋一边问道：“柠姑姑，往年阿支家会不会来呢？”
染草陆柠会收，山下同样也有人会收。但山下的人不会全都收，价格也会压到最低。
以往不是没人拿去山下卖过，但那些人知道他们是从悬崖村下去的，就会将价格压到最低，包括乌洋芋的价格也是如此。
那时候山上的路还没扩宽，进出村只能爬悬崖。满背篓的乌洋芋和染草重量不轻，艰难背下山只能卖完才回来。
那些商贩就是看准这一点，所以只要是悬崖村下去的，都往死里压价。
老乡们试过一两次之后也就麻木了，不再自己往外卖。都请志愿者们帮忙联系靠谱的商贩，定好价以后再背下山。
后来在政府和江言等人的支持下，扩宽整改了上下山的道，让路变得更加平稳好走。这才缓解了这种情况，但缓解的并不多。
悬崖村离外界的距离依旧非常远，出去一次不容易，大家都不会无功而返。
所以，渐渐的就没有什么人会将染草拿去山下卖。就算要卖，也会把陆柠需要的留下来，只卖那些多出来的和品质稍微次一点的。
左右都会被压价，何必选最好的去呢。
而乌洋芋这些年名头打的响，有村长和李明他们帮着忙，倒没有怎么出现压价的情况。甚至还有些供不应求，隐隐有涨价的趋势。
陆柠回过神来，看了校门口好一会儿，这才半眯着眼道：“那儿不是来了。”
摊儿已经收完，染草也已搬进房间高低床的上铺上堆着。这会儿她们手里一人拿了个烤洋芋，正围着火盆吃的热火朝天。
程锦抬头望去，果不其然，阿支的妈妈正推搡着阿支往她们这边来。
可她们手上没有拿东西，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。
程锦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的动作，想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。
很快，阿支就在她妈妈连拉带拽下来到她们跟前。
这是程锦第二次近看阿支的妈妈，她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，但从头巾里露出来的些许碎发，竟然有一半都是白的。
阿支捏着手，眼眶通红，踌躇着不敢上前来。
陆柠神色淡淡道：“你们这是有事？”
看样子就不像是好事，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幺蛾子。
阿支的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掐了阿支手臂一下，随即“扑通”一声，跪到地上。
程锦惊呆了，蹭的一下站起来，跑到文洮身后去。
文洮挪了挪步子，将程锦完全挡到身后。
而陆柠在阿支的妈妈跪下的前一秒，条件反射式的跳到了一旁，不受她这大礼。
程锦见过笑的肆意的陆柠，也见过不屑一顾、高傲的陆柠，偏偏没见过发飙的陆柠。
此刻的陆柠脸色铁青，她手里的半块洋芋被捏的粉碎。
只瞧她抬起手，猛的将手里捏碎的洋芋掷在地上怒道：“你又想做什么？”
阿支眼里的泪水瞬间哗啦啦流下来，可她妈妈脸上依旧毫不在意。
“陆老师你人好，把阿支带下山吧，我家养不起她，不要了。”阿支妈妈不以为意继续道，“这么大个娃子已经能干活了，你就看着给点钱，你人这么好，总不会亏待我一个老农民的。”
这话一出，莫说陆柠了，就是程锦几人都觉得气愤！
好好的一个姑娘你说不要就不要，不仅如此，还道德绑架，给钱带人走，这是在贩卖人口！
陆柠瞳孔微缩，指着阿支妈妈气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她看了眼早已泣不成声的阿支，只觉得这姑娘生在这户人家简直是糟蹋了。
江言上前握住陆柠的手，轻轻磨蹭无声安慰着。
接着，他偏头冷漠道：“你要犯法？贩卖人口一般判五年以上有期徒刑，你要想坐牢，我可以满足你。正好这几天没接案子，倒不介意送你进去！”
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不配为人父为人母，无关种族，无关贫富。
律师总是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，遇到匪夷所思的事。只是那些都与自己无关，不过是跟自己的当事人有关联罢了。
而这次，竟然是自己资助如此之久的人。虽然对他来说并无多大影响，但却对柠柠造成了无比巨大的伤害。
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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